武夷山竹筏育制场
来源:匿名网友投稿 2016-04-15
背景
武夷山作为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每年要接待大量游客,旅游业成为当地主要产业。九曲溪竹筏漂流接待的游客数量巨大(每年120万人,最高日接待量7600人),竹筏损耗也巨大,因此每年都需要制作大量新竹筏。
地域
设计之初,我们对当地的建筑资源和建造方式做了调研。武夷山地区过去有很多体现地域传统的建造方式,例如当地乡间砖厂普遍运用的竹结构,用轻盈、简便的方式实现较大的跨度,体现了高超的传统建造智慧,令人印象深刻。其它如村落里的木结构、夯土墙等,亦充分体现就地取材的特征,但如今大多数建造都已采用工业化方式。
基于项目所处的地域条件,以及项目预算较低(竹筏厂作为制造单位本身不能直接产生经济效益,因此业主想要严格控制造价),设计一开始就立足于充分运用当地资源来建造,结合对当地材料、施工条件的调查以及厂房防火的要求,考虑用钢筋混凝土现浇体系以及当地非常普及、可以就近生产、且价格便宜的混凝土空心砌块作为可能的主要材料来建造。
建筑布局主要结合场地特征和当地气候来考虑,用地呈不规则的T字形,北部比较狭窄。由于三栋建筑都需要很好的通风,因此窄进深长条状的建筑是自然推导出的选择,建筑呈线性被布置于场地周边,以增大通风的界面,并在中间围合出空地作为毛竹晾晒场和周转区。仓库布置在场地南边的山脚下这一侧,保证整个场地在面向开阔田野的方向上空间不被阻断。制作车间布置于场地北端的东、北两侧,处于下风头,减少烟气影响。办公楼与仓库相对布置,让出正对厂区主入口的庭院,保证主导风向不被阻挡。围绕晾晒场形成车行环路,便于竹筏的运输。处于台地上的建筑体量的高度也由南往北逐渐降低,与山势、田野、和周边的建筑相协调。
仓库是最大的一栋建筑,它的体量是由要容纳22000根九米长的毛竹决定的。仓库高度由南向北逐渐由四层跌落到两层,与北侧一层的车间尺度相适应。仓库的实质是毛竹居住的房子(人只是去里面取用),通风是最重要的,要保持竹子的干燥防止发霉腐烂,所以毛竹的排列在平面上与主导风向一致,与建筑的方向形成一个角度,这样做同时减小了建筑的进深(如果毛竹垂直排列建筑进深将达到27米,对采光通风都是很不利的),有利于改善内部采光,且便于取用。毛竹的排列方式自然衍生出建筑立面的做法——对应毛竹存放单元序列用立砌的空心混凝土砌块墙形成了折线锯齿状的通风外墙(建筑没有保温要求),这样保证风进入每个单元沿着竹子缝隙穿过以实现最好的通风。沿每层楼板出挑的每层屋檐则防止雨水进入,同时在立面上形成连续的横向线条,以加强建筑的水平感,弱化其四层尺度的压迫感。建筑采用混凝土框架结构,主要柱网的尺寸是6.5米,适应于毛竹排列角度。
制作车间内的平面布置基于竹筏制作工艺的流程。如前述,每个制作单元有三名工人和三道工序组成:烧尾、烧头、绑扎。为了便于毛竹的传递,三道工序需要垂直于毛竹方向并列在一起,这样传递距离最短。毛竹在烧制中还需前后移动,所以要有一个进深足够大的工作空间。根据毛竹长度和移动距离,车间形成了一个进深方向上达14米的大跨度空间。在长向上则根据工作单元的数量灵活组合。大车间为东西向,容纳了四个工作单元,长度达到50米;小车间为南北向,容纳两个工作单元,长度27米。两栋车间呈L型布置,便于运输。
由于建筑进深很大,处理光线分外重要,要尽量利用自然光,同时又要避免眩光。我们通过观察工人的工作方式,发现烧制时因为有明火,并不需要太多自然光,周边暗一点,反倒可以保证工人的专注度。而绑扎则不同,需要比较明亮的环境。建筑在剖面上的设计就是基于这个观察,在烧制区域,由平的屋面板形成净高3.6米的空间,只有少许自然光从侧面进入,相对较低和较暗的空间保证工人在烧制时对火点的专注。而毛竹准备区和绑扎区则采用侧高窗引入天光(其中大车间采用北向高窗;小车间的侧高窗为南北向,因此侧面玻璃处理成垂直以防止直射眩光),形成柔和的漫射光环境,建筑在剖面上因此形成了平屋面与斜屋面、低空间与高空间间隔布置的节奏,并直接体现到外部形态。起伏而有节奏的建筑屋顶造型在暗示内部使用的同时,也与周边山势产生了一个有趣的对话。在构造层面屋面结构全部处理成反梁,这是为了在室内形成由楼板形成的面来塑造更纯净的空间效果,减少了梁的视觉干扰,空间更多成为背景,可以让人在其中更专注。
在平面上,则区分出服务和被服务空间,主工作空间是一个14米跨的无柱空间,成为被服务空间,它的一侧是进深约三米的休息区作为服务空间,两栋车间休息区的处理因朝向不同而有所不同,大车间朝东侧与相邻茶厂距离很近必须设防火墙,因此休息区形成间隔布置的内向庭院,提供内向景观以及采光通风。而小车间的休息区正好面向北边的田野,因此北侧全部透明,将外面的景色引入。主空间另一侧则是利用混凝土结构柱的1米进深形成的服务墙,即在结构柱之间通过混凝土砌块墙体的正反凸凹形成的凹龛座椅和设备空间,这样可以在墙的内外两侧给工人提供休息处,并隐藏了消火栓和水池等设备。墙与柱的齐平使柱隐没,空间里因此感觉不到柱的存在,使工作空间更完整。在服务墙与混凝土顶板之间形成的T字形玻璃窗因为外面的挑檐以及墙的厚度避免了光线的直射,T形窗的高处让光线通过混凝土底板反射的方式进入,而低处则允许工人向外面的场地暸望。
车间内因为有松木燃烧明火造成的大量烟气,通风很重要。设计在斜屋面高出部分的两侧采用立砌的空心砌块来实现进深风向上的自然通风,而且夏天可以带走积聚在上部的热气起到降温的作用。在服务墙的坐椅上方也采用同样办法来加强自然通风。在武夷山的气候条件下,车间无需保温才使得这种通风方式可行。而结构的直接外露也来源于此,这使建筑的结构与填充墙的逻辑关系在室内外均清晰地得以表达。管线大部分预埋于混凝土屋面板结构中,使结构更干净地被表达。建筑屋面采用了架空隔热屋面做法,应对当地的炎热气候。
办公宿舍楼布置在场地入口的北侧,一层为办公和竹椅制作空间,二层为工人宿舍和食堂。设计将走廊布置在南侧面向中间场地方便进出,房间布置在北侧,获得远处田野景观,同时有利于隔热。与仓库和车间不同,建筑有保温要求,为避免冷桥,在构造上不宜将结构直接外露,建筑外墙全部用混凝土砌块包裹,同时采用内保温的方式,门窗的混凝土过梁外露以反映砌体墙受力逻辑。在部分隔断墙以及宿舍的阳台外墙采用空心砌块立砌以通风并产生立面的变化。建筑平面以砌块尺寸为模数单元来保证砌体的精确交圈。二层南向外廊采用竹子形成竖向遮阳格栅,利于隔热通风,也保护宿舍的私密性。
建筑所用材料均来自当地,建筑主体采用素混凝土结构和混凝土砌块外墙,屋面采用水泥瓦,竹、木作为遮阳、门窗、扶手等元素出现。所有材料都秉持相同的原则——以不作过多表面处理的方式出现,呈现材料自身的特点。混凝土上模板留下的木纹也成为一种细节。
建造过程中混凝土浇筑也是一次挑战,过去当地施工方习惯于使用现场搅拌混凝土,这是第一次用商混,流动更快,再加上斜屋面施工,因此对于浇筑和振捣的控制都有一定的难度。大面积的屋面浇筑为了防止模板支护沉降变形,需要工序上先浇筑混凝土地面垫层再架设脚手架。而屋面的反梁做法也对钢筋绑扎、模板固定和浇筑的工序有特殊要求。尽管是工业化的建造方式,但在当地现实条件下对施工的控制仍然存在诸多困难,助手在近半年时间驻场工作才保证了建造完成度的控制。即便如此,最终还是有很多没做到位的地方,例如,本应按模数精确对位的砌块墙因为加工尺寸有误差,工人没有意识到用砂浆的宽度来消化误差,最终导致误差累计用砍砖来“填空”,导致部分砖缝的错位(因为成本原因无法返工),这些错误不得不保留,成为工业化建造方式中不那么精确的手工“注脚”。
回顾竹筏育制场的设计过程,发现似乎没有先入为主的形式偏好,建筑实际只是从对场所、功能的思考和回应一步步推演的结果。这大概是因为在所有建筑类型中,工业建筑往往因为功能性和经济性的诉求而回到更加关注建筑本体问题的一种状态,围绕建筑的功能需要展开对结构、采光、通风、尺度、材料、建造等基本问题的探讨,反而摆脱了形式意义问题的纠缠,不能说没有形式,形式只是自然呈现的结果。工业建筑的这样一种朴素状态,反倒不自觉地成为对消费时代里建筑作为图像和符号往往背负过多本不属于它的意义这一现象的抵制。这其中隐含的伦理既是:建筑只代表它自身,而非它者。就如艺术家Donald Judd所说:“存在的事物存在着,一切尽在其中。”。Donald Judd的作品运用工业材料和极简的形式就是为了探索物体的自主性,抵抗意义的延伸和堆砌。
当代建筑太经常地被建筑之外的话语(discourse)探讨所裹挟,文学的、哲学的、语言学的、社会学的、政治学的等等。甚至令人觉得建筑师或理论家如果不从这些领域去寻找建筑的思想源头就无法证明建筑的意义和其形而上的高度。然而用观念去阐释建筑也是危险的,因为它随时存在过度释义或强加意义给建筑的可能,在各种引申、关联、隐喻中建筑反而偏离了自身。对我来说,用文字语言来阐释建筑无非是梳理和还原建筑产生的思考轨迹,然而对于任何建筑来说,最好的解读还是建筑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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